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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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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 章

宋朝歡以為, 他說的是手術的事。

大概在宋昭眼裏,自己還是那個發了燒頭昏眼花,就以為自己要不行了, 趴在他背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 還怕進醫院的小孩子。

周圍車流與人聲漸漸清晰, 宋朝歡有些不好意思。

但還是彎唇點頭,溫聲應他:“好,我不怕的。”

-

門店已經開始裝修, 原先的木地板和內墻非常老舊,宋朝歡幹脆自己設計了草圖,把水電也改置了,徹底翻新。

宋昭告訴她,手術排期大概在下個月, 具體時間,到時候他的醫助會聯系她。

宋朝歡去成衣店交最後一件旗袍。

往後她自己開店, 便打算不再替旁人接單了。

這婚離得也突然,決定開店也匆忙,先前也沒來得及和這家成衣店的新負責人提前溝通, 倒是有些抱歉。

幸好,茍樂心也沒有在微.信上告訴她有新旗袍要做。應該是沒有新單子給她。

可是今天來接她的, 卻不是茍樂心。

宋朝歡被不認識的店員引進後門, 還沒進孫經理的辦公室, 就聽見裏面傳出爭執聲。

“雙非二本,”孫經理毫不留情面的聲音, “比胡同口每天來幹逛不花錢的游客還多。你讓我怎麽留你?”

片刻沈默。

“可是您也沒提前和我說裁員的事, 這讓我一點準備都沒有,去哪裏立馬找個新工作?您也知道我們這些外省來的, 在北城都是租房,房租支出就已經占了工資大半。您看我再做半個月行嗎?”茍樂心有些無力的聲音。

“你簽的是實習工合同,不是正式合同,員工優化用不著和你提前報告。”孫經理只覺得好笑,“再說了,畢業這麽久還是只能做個銷售的工作,在北城連個好點的房子都租不起,不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嗎?”

宋朝歡腳步頓住。

這樣尷尬的處境,她想,茍樂心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看見的。

“您去忙吧,我待會兒自己進去就行。”敞開的門邊,宋朝歡小聲同領她進來的員工說。

可新來的員工卻沒有這個顧慮,甚至覺得她有些多事,一下走過去,敲了敲敞開的辦公室門,大聲道:“孫經理,送旗袍的來了。”

“嗳……”宋朝歡伸出的指尖頓在半空,輕嘆了聲。

垂下手,宋朝歡抱著紙袋走進去。

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孫經理沒動,只朝她看過來。

上下打量,又是那種既驚艷,又多少有點懷疑的神情。

茍樂心已經回過頭,眼眶有點兒紅,沖她笑了笑:“朝歡姐。”

宋朝歡笑著沖她點頭。

“那你就出去收拾一下吧。”孫經理對茍樂心說。趕人的意思明顯。

知道多說無益,茍樂心幹脆轉過身,經過宋朝歡身邊時,和她打招呼:“朝歡姐,那我先走了啊。”

宋朝歡一下想到了什麽,小聲同她說:“樂心,你等我一下好嗎?”

茍樂心微楞,以為宋朝歡要安慰她,瞬間有點兒想哭。

她總感覺,仿佛只有在大城市出生的人,才會有長久的朋友。

而像他們這樣小城鎮考出來的,高考之後各奔東西,就算是中學裏關系再好的同學,感情也會在聚少離多的時光裏,不知不覺地淡下去。

以後的見面,可能只是過年回家的匆匆一聚,或是誰的一張喜帖。

她已經很久沒有,和誰好好說過話了。

喉間有點兒哽意,茍樂心笑“嗯”著點頭,出了辦公室。

宋朝歡把旗袍送上,安靜等著孫經理檢查完。

等他確認沒問題,簽了單,宋朝歡才對他說:“孫經理,我以後……”

溫軟話音好像沒什麽分量,一下就被人打斷:“對了,有件事和你談下,你如果還想接我們店裏訂單的話,這個工費得降一下。”

宋朝歡一頓。

“你看看你這個工藝,太古板了,一點都不符合現在的審美。這個開叉為什麽不是在膝蓋就是在小腿?一點女性的魅力都沒有……”

等在門口沒走的茍樂心一下氣不過了。

她平庸她普通,她一個雙非二本不招人待見,學的是不用學就能做的市場營銷專業。她忍了。

但你想壓宋朝歡工費算自己的業績,還要貶低人家的手藝和審美,這她忍不了。

反正也不在這兒幹了。茍樂心一下走進去。

“孫經理,您別太過分了。以前秦店長在的時候,還和老板申請給朝歡姐漲工費的,就是為了留住她。怎麽你來了,就要靠克扣師傅們的工費和裁員來保住業績呢?”

這話就差把“還不是你沒本事”放明面上說了。

“你什麽意思你?”孫經理果然被戳到了痛腳,一下拉高嗓門,“你再說……”

眼看著倆人就要吵起來,宋朝歡輕拍了拍茍樂心胳膊,又溫和出聲打斷他:“不用談了孫經理。”

孫經理一下閉嘴,暗喜,心說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就是好拿捏。

“朝歡姐你別聽他胡咧咧……”茍樂心急道。

“我以後,就不再為店裏接單了。”宋朝歡說完,沖明顯楞住的孫經理笑了笑,“我今天,也是來說這件事的。”

這下換茍樂心楞住了。

不過轉念一想,就宋朝歡這樣的技術,去哪兒不行。

看著孫經理臉上精彩紛呈,震驚懊惱拉不下臉又想說點兒什麽挽回一下的表情,茍樂心一下爽了。

“朝歡姐我們走!”

“等、等一下宋小姐,我們還可以談……”終於舍得從辦公椅上站起來。

“不用了,朝歡姐又沒和你們簽合同。”茍樂心邊挽著宋朝歡往外走,邊回頭告訴他。隔了十分鐘,就把這話還了回去。

“你……!”

宋朝歡有些好笑,任由她拉著往外走。

幸好,大概是一路走得太平順,從沒受過這樣的氣,孫經理並沒有追出來。

出了店鋪前門,一陣熱意撲來。

倆人往胡同裏繁茂的古楸樹下站了站,茍樂心這才說:“朝歡姐,謝謝你啊。”

“嗯?”宋朝歡彎唇,微側了側腦袋,有些沒明白她為什麽同自己道謝,卻沒忘了正事,“是這樣的樂心,我想問問你,願意去我那兒工作嗎?”

茍樂心是熟手,同她也熟悉,她也不用費心再去招不熟識的店員了。

茍樂心聽完,眼睛一下亮起來,用一種“還有這種好事呢”的表情“啊?”了一聲,才想起來回答她:“願意願意啊!我願意!”

宋朝歡笑起來,覺得她孩子氣得有些可愛。

都不問問她薪水,便說願意了。

於是又把自己在籌備旗袍店的事情,同她簡單講了下,還有先前就準備招聘店員,查過的基本工資,都一起同她說好。

“店裏現在還在裝修,我又要趕些掛樣,只晚上做有些來不及。白天也做的話,又不好監工。你要是願意的話,明天就來上班,可以嗎?先領底薪,等正式開業了,再加提成。”宋朝歡說。

裝修公司給她報的工期是一個月,要是正巧湊上手術的日期,也好有人看著。

“沒問題沒問題!我現在就能去上班!”茍樂心一下雄心壯志。

宋朝歡卻笑起來:“不著急的。找到新工作了,回家休息一下,晚上吃頓好的,犒勞犒勞自己呀。”

女孩子鬢邊細軟碎發,像絲絲花蕊,被風吹撩到頰側,溫溫柔柔地同她說。溫軟得像朵春光裏淡粉白的楸樹花。

茍樂心心臟一下子軟綿綿的,嘴巴彎成一種又像笑又像哭的形狀,眨巴著眼直勾勾盯著她。

宋朝歡被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,同她約了明天見面的時間,並說回去了把具體地址發到她手機上。

倆人才道別。

坐上回楊梅胡同的地鐵,宋朝歡習慣性地拿出手機,翻一下朋友圈。

第一條便是茍樂心剛發的:【西塔寺真的很靈啊啊啊啊啊!!!】

宋朝歡眨了眨眼,點進她頭像,看見她昨天發的西塔寺定位簽文圖:山重水覆疑無路。

宋朝歡彎唇,給她這條朋友圈,點了個讚。

-

宋朝歡全身心投入旗袍店的時候,晏峋被李想勒令放下手中的工作,晚上出去聚聚。

地點是從前去過的一家清吧。

這家清吧是他一釣友開的,會員制,人少清靜,不會烏煙瘴氣。

沈確剛離婚那會兒,他沒少組局,帶這幾個人來這兒買醉,順便照顧釣友生意。

挺好,這下輪到晏峋了。

做兄弟的,他也不能厚此薄彼。

以後要是江隨需要,他也能請客。

李想覺得這個家沒有他,遲早得散。

晏峋是最後一個到的,西服和領帶一早脫了,一坐下,就開始解襯衣的袖扣。

袖口挽了兩截,露出瘦削手腕,終於想起來問:“江隨呢?”

“不知道。”李想也挺無語的,那不要臉的居然說他太忙沒空,胡謅道,“為愛做三去了吧。”

晏峋一頓,垂了下眼,撩好袖口,沒說話,拿起面前調好的酒。

一早到了的沈確同他碰了碰杯,隨口和他聊起生意上的事:“海城的實景基地開始了?”

“還沒。”晏峋淡道,“文旅那邊,也想參與。”

沈確點點頭,了然。又說:“也好。以後出品宣發,都有利。”

晏峋喉間低“嗯”。又同他碰了下。

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生意上的事,樓下舞臺男歌手嗓音溫醇,低吟淺唱,李想撐著腦袋,盯著這倆。

他突然覺得,把他自己排除在外,這三個狗東西裏,還是晏峋最無情無義一點兒。

沈確剛和孟沅離婚那會兒,背著人那半死不活的勁兒,他是見識過的。江隨這廝就更不用說了,這輩子都沒見過那位活爹這麽上趕著的時候。

只有晏峋,好像是最無動於衷的。

公事照樣游刃有餘,晏氏每一步的布控架構,依舊分毫不差。

哦。呵呵。甚至在頤園二期的剪彩儀式上,又和立坤集團的千金上了一次熱搜。

李想甚至有點兒懷疑,他當年替宋朝歡做的那些事兒,真的是出於喜歡嗎?

可要是不在意,又怎麽會連那樣的事情,都替宋朝歡考慮。

李想瞇了瞇眼睛,盯著暗光流轉間他平淡無波的臉,突然想到了他小時候的模樣。

他們幾個一起長大,要說家庭關系還算正常的,大概也就他和沈確了。

晏峋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叫人琢磨不透的,可能是……

還沒揣摩完,一陣高跟鞋踩著地板的噠噠聲靠近。

李想揚眉,撐著腦袋看過去。

是個女明星,最近熱播的一部霸總現偶劇的小白花女二,他陪他媽一塊兒看過幾集。

也是晏氏娛樂旗下的女星。

走廊上服務生也沒攔。

畢竟來了這兒,有人串臺敬敬酒,也是常有的事。

“晏總,我敬您一杯。”女星是端著酒進來的,一襲小白裙,說了自己名字,又感謝起晏峋讓她演了那部熱播劇。

溫言軟語的調調,竟然有兩分像宋朝歡的意思。

李想不免挑了挑眉。他晏大少爺哪有空管你們誰和誰演戲啊,還挺會給自己長臉。

餘光卻瞥見二樓轉角處樓底那兒,舉著長.槍躲在垃圾桶後面的狗仔。

得得得得得,他們家晏大少爺今晚又要被當作別人提線升咖的工具人了。

李想也懶得管,只撇嘴無語地腹誹。

晏峋看著伸到他手邊的酒杯,耷著的眼皮,怠懶一掀。

眼前自報家門的女星,同旁的女人一樣,面目模糊。

他沒有半點印象。

但若是以往,他大概會牽牽唇角,陪她演演戲。

可今天,他只覺得有些索然。

反正有的人看見了,也不會有半點在乎。

這念頭是一瞬間冒出來的,讓他指尖像被杯中冰塊刺了下。

脖頸線條牽緊,像要把這不知所謂的念頭壓下去,晏峋垂睫,舉起手中酒,自顧自仰頭引盡。

放下酒杯,靠回沙發裏,就那麽神色涼淡地無聲坐著。

女星一楞,沒想到自己會被這樣晾著。

仿佛她只是一陣飄進來的空氣。

但到底是不甘心的。

憑什麽那些妖艷賤貨能靠著幾條熱搜緋聞升咖當女主,她不行?她哪裏差了?

“那我給您點支煙。”腰肢款擺,女星彎腰去拿放在桌上的煙盒和火機。

女人指尖碰上他東西時,晏峋微蹙了一瞬眉。

“出去。”沈確看著她,終於出聲,話音卻平淡道,“你香水熏到我了。”

女星一怔,隨即臉上一陣燥熱,又羞又怨,不甘心地放下手裏的東西,賠笑道:“抱歉啊沈公子,那我這就走。”

“等等。”結果剛邁出去兩步,身後沈確又出聲。

女星一喜。揚起演技最好的一次溫婉笑意,轉身。

沈確撩睫,偏頭指了指桌上那只酒杯:“帶走。”

“……”臉上笑意差點維持不住,還是回身將酒杯拿起。

卻沒想到沈確還沒放過她:“賺了錢就買點兒好的,這種沾杯的廉價貨就別用了。怪惡心的。”

“……?”女星咬牙憋出最溫柔的聲調,“好的沈公子。”

長這麽好看一張臉,嘴怎麽這麽毒呢!

你懂不懂再貴的口紅都會沾杯啊!!

李想樂得不行,倒在沙發裏笑。那女的轉過身的表情,真是比她所有演過的劇都精彩生動。

樂完,瞥了眼桌上的煙盒,又擡手打了個響指。

服務生進來,彎腰恭敬問他:“有什麽需要李少。”

李想尾音還有笑意,指了指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:“拿去扔了吧。”

服務生應下,以為是酒灑到了煙和火機,結果拿起時發現並沒有。

有些奇怪,但還是照做了。

等人出去了,晏峋像終於有了點反應,微側頭,瞥了他一眼。

李想也不解釋,只問:“那天在西園胡同,你是不是當著我妹的面,把你那件西裝叫人處理了?你知道她回來跟我鬧了多久嗎?我說你這人是不是有什麽潔癖啊?”

晏峋沒回答,倒是沈確出了聲:“你倆就這麽離了?”

晏峋看了他一眼,抿了口調酒師端上來的新酒,沒回答。

在沈確面前,他有些說不出,對鄭姨說的那些話。

其實告訴了李想離婚這件事,也就沒想瞞著沈確。

他甚至有種難言的,想讓沈確和他聊些什麽的欲.望。

“為什麽和她離婚?”沈確又問。

“不是我提的。”像是情緒終於有了些起伏,話音間有不辯的艱澀,晏峋對他說。

沈確盯著他,突然說:“阿峋,叔叔過世,不是她的錯。他們送你去國外,也不是她的錯。”

“我從來沒認為過,那些是她的錯。”晏峋神色涼漠地看向他,仿佛沈確再多說一句,他便要翻臉。

當年,得知父親車禍躺進ICU,搶救只是維持一下心跳的時候,他只覺得有些茫然。

像是,突然聽見一個不太熟悉的親戚,快過世了。

那些文字影視作品裏描述的,所謂失去親人的痛徹心扉絕望無奈,他一分都沒有體驗到。

那一刻,他開始覺得晏家人培養的他,其實是和合格的。

他的確是沒有什麽牽絆。

而他的所謂家人,為了手中利益,默契地一致決定將他連夜送出國去。

他竟也覺得意料之中。

他從始至終,都沒覺得這些事情,和宋朝歡有什麽關系。

“那你到底是為什麽要那樣對她?”像是要逼著他認清什麽,沈確又問。

晏峋一滯,晃了晃手中酒杯,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隨性一點,笑了笑,問沈確:“我怎麽了?我對她不好嗎?她要什麽,我沒有滿足她?”

只要是宋朝歡開口要的東西,他什麽時候沒有雙手奉上。

“那你喜歡她嗎?”沈確淡道。

晏峋聽到這話,只覺得自己像被人猛地用力搡了一把,撞上一面透明的墻。

那墻後面光線黯淡,玻璃有些像面鏡子。

他不知道為什麽,下意識回轉過身,不想去看見鏡子裏自己。

他其實,從來都不是個會逃避退縮的人。

當初被無預兆地送到國外,一邊讀書,一邊擠進晏氏海外的業務。

最累的時候,一天睡一兩個小時也是常有的事。

回國後,面對老太太和小叔鉆出的窟窿,還有那些虎視眈眈的高層,他也從沒覺得那些有什麽。

但是這一回,面對沈確的問題,那些不受控滋生出的情緒,他下意識地,只想回避。

仿佛一旦正視那樣的情緒,他就要將已經同血肉長在一起那層盔甲剝開。

他不知道。

只直覺告訴他,那樣的感覺,不是他能承受的。

所以他問:“你從前不喜歡孟沅嗎?”

沈確猛地一窒,面無表情地盯著他。下頜線條卻繃緊,手中酒杯都似乎要捏碎。

他明白晏峋的意思:你從前那麽喜歡孟沅,不也弄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。

晏峋回視他,目光一瞬不錯。

仿佛要在這昏暗的燈光下,從沈確神色裏找出點兒他不明白的,什麽問題的答案來。

“……?”一邊聽著的李想簡直驚了。

得得得。這倆真不知道誰觸誰的黴頭!

李想只覺得這倆含情脈脈的畫面,下一秒就要變成警察叔叔最不待見的互毆現場。

“嗳嗳嗳你倆幹嘛呢幹嘛呢?”趕緊橫插一扛。

“喝酒喝酒喝酒!一個個的養魚呢?我是讓你們來喝酒的,又不是讓你倆來聊天的!!”

-

晏峋是被李想扛回來的。

今晚,他是真的有些走不動了。

被李想扔到主屋沙發上,迷蒙間聽見他對鄭姨說:“不用管他不用管他,多大的人了,多少量沒點兒數啊。”

於是片刻嘈雜後,砰的關門聲,房間裏便安靜下來。

晏峋下意識地等了片刻,真的沒有人來管他。

他皺眉,只覺得胃裏翻攪似的難受。

有些想吐,卻明白也吐不出什麽東西。

他今天,好像忘了吃飯。

“要好好吃飯。”

酒精麻痹,讓他耳邊似響起一聲溫軟叮囑。

搭在身側的指節輕蜷。

從前,她話還沒那麽少的時候,最愛提醒他的,就是好好吃飯。

仿佛好好吃飯,是件多麽重要的事情。

晏峋突然很想很想看看她,於是很努力地,撐開一點眼皮。

可是眼前,什麽都沒有。

指節蜷得更攏了些,他掐了掐掌心,逼自己站起來。

他想去洗個澡再睡。

宋朝歡,是極愛幹凈的。

重新躺回床上的時候,他只覺得整個人又冷又熱的。

酒精的燥熱蔓延上每一根神經,冷氣同濕漉的頭發一道,又裹纏著他的意志。

整個人卻不受控地撐著最後一點意識,摸到床邊的手機。

幾乎是憑著感覺撥下的號碼。

工作間還沒成型,最近的旗袍,宋朝歡都是拿到二樓臥室做的。

她不貪涼,幹脆開著窗戶,聽著院裏蟬鳴。

只是這蟬鳴間,突然摻進雜音。

手中針線一頓。

她沒想過,又會接到晏峋電話。

那聲音不知疲倦,宋朝歡呼吸般地,輕嘆了聲,接通了,卻沒說話。

是晏峋先開的口,叫她:“朝朝。”

大概是被靜謐夜色浸染,宋朝歡莫名地,有些悵惘,卻平和地問他:“有事嗎?”

他呼吸有些沈長的重,在聽見她聲音後,仿佛被某些情緒莫辨的壓抑裹挾的,醉到有些混沌的黯啞聲線,終於不無迷惘地低聲問她:

“怎麽還不回家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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